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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鳳袍 他的心,太深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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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用梳子幫他把頭發梳順, 拿玉簪子綰成髻,含淚道:“白頭發不能拔的,越拔越多。”

“那便算了。”

李昭笑笑, 抽了口煙。

“殿下……”

我忽然想抱抱他, 於是從身後環抱住他,身子緊緊貼住他的背, 手按在他胸膛,感觸他強有力的心跳。

我說過, 我很會做戲, 一旦投入了, 連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, 我的眼淚順著面龐往下流,落到了他的脖頸裏。

“沒事的, 誰都會老,朕也不例外。”

李昭笑的寂寥,大手按住我的手, 輕輕地摩挲。

忽然,他像想起什麽似的, 好像變得很激動, 咚地一聲將正在燃燒的煙槍放到地上, 起身快步行到大櫃子前, 打開, 從裏面拿出個極大的錦盒, 一把掃開桌面上的宣紙和古琴等物, 把錦盒放置在桌上,扭頭看向我,朝我招招手, 笑道:

“妍華,你快過來,給你看個東西。”

我愕然,起身過去,站在他身側。

他一手摟住我,另一手把錦盒打開。

裏頭竟是件鳳袍,還有個金鳳凰撲牡丹的冠,金鳳雕琢的栩栩如生,每一條羽尾上都有顆拇指頭大小的東珠,這是屬於皇後的冠。

“這……”

我錯愕地擡頭看他。

“父皇年初就駕崩了。”

李昭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。

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頭,手下滑,很自然地扣住我的臀,柔聲道:“這事還不到時候公之於眾,朕登基的龍袍老早就預備下了,這是皇後的鳳袍鳳冠,妍華,你穿上讓朕看看。”

我忽然百味雜陳,很是激動。

沒想到,李昭竟如此信任我,會把老皇帝駕崩的事告訴我;

更沒想到他還這般寵愛我,讓我穿皇後的冕服。

當初左良傅和陳硯松都曾對我說過一句話:“你是有鳳命的。”

原本,我該是李昭的王妃,進而太子妃,然後是皇後,這輩子尊貴至極,可結果呢?

這一路風風雨雨走來,我從未停歇,哪怕受了再大的委屈,也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,而今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,李昭寵我,與我說心事,甚至許我懷孕,他是不喜歡素卿和那個曹妃的,那是不是意味著,他已經動了想立我為後的想法?

我身子有些微微發顫,手擡起,指尖輕輕觸摸冕服上用金線繡的鳳凰,摸著鳳冠上的東珠,忽然,牡丹花瓣割了下我的指頭,有些疼,我如夢初醒。

冷靜如意,一定要冷靜。

李昭曾說過,素卿無大過,不能廢後,且他這個人嘴上不說,心裏跟明鏡兒似的,知道他的這兩個女人的小動作,同樣,他知道我心裏的恨和不甘,拿這套冕服出來,安知不是在我意亂情迷時試探我,看我最真實的反應。

如何應對?

我心亂如麻,用力咬了下舌尖,用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
我羨慕地撫.摸著鳳袍,含淚說了句:“真好看哪,只不過好像做的有些窄,不太適合妾。”

李昭手上移,攬住了我的腰,柔聲勸:“別想那麽多,不過一件衣裳罷了,穿給朕看看。”

我仰頭正面他,眼淚成串地往下掉,苦笑了聲:“鳳袍尊貴,妾是不配穿的,求殿下莫要再強迫,可是另一種衣裳,妾卻想要。”

“什麽衣裳?”李昭柔聲問。

“嫁衣。”

我極力遏制住悲痛,哽咽不已:“妾這輩子沒穿過嫁衣,去年看見袖兒穿,又羨慕又難過。”

李昭愕然:“怎麽,梅濂竟連個像樣的婚禮都不曾給過你?”

我淒然一笑:“如果說給母親磕頭算成親,穿件紅襖子算嫁衣,那便算有過婚禮了吧。”

我話還未說完,唇就被李昭吻住。

他的嘴裏帶著煙葉的微苦,一點點將味道過給我,霸道地想將我口中所有的痛苦都拿走。

我不自覺地閉上眼,順著他的節奏,將頭仰起來。

正在情濃之際,傳來幾聲輕輕的叩門聲。

李昭仍然不停止動作,往開扯我的衣衫。

我扭頭瞧去,看見胡馬公公將門推開一條縫,他弓著腰,頭深深地低下去,一眼都不敢看,低聲道:“回稟殿下,太子妃娘娘過來給您請安了。”

李昭手扣住我的後腦勺,強行將我的頭擺正,按在他的胸口,不讓我分心,淡淡地對胡馬說:

“告訴她,本宮已經歇下了,讓她明兒來吧。”

素卿來了?

我心裏忽然湧起股想要報覆的欲望,特別強烈。

“等、等等。”

我撕開李昭的寢衣,指甲輕輕地抓他的背和腰,微微有些喘,對胡馬壞笑:“告訴太子妃,讓她在外頭等著,爺醒來後宣她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李昭皺眉。

我踮起腳尖,手按住他的口,不讓他說話,隨後朝胡馬公公擺手,讓他趕緊去辦差。

“沒錯,我就是故意的。”

我咬了下他的耳朵,吹了口氣,帶著他往勤政殿去。

勤政殿守著他的兩個心腹嬤嬤,看見我們這般樣子出來了,立馬會意,將殿裏的蠟燭全都滅了,只留了一兩盞,照亮方寸即可,並且她們還將帷幔全都放下來,遮住“帝王”的春光,做完這些事後,低頭退了下去。

“你呀你。”

李昭朝殿門那邊瞧了眼,搖頭無奈笑笑,像抱孩子似的將我抱起。

“何必呢,左右素卿又見不著。”

他把案桌上的機密奏疏全都拂都地上,將我放在了桌上。

案桌到底窄,我的頭沒處枕,只能懸在半空,我頭往下垂,倒看那道門,想象著素卿乖巧地站在外頭等的樣子……桌子發出輕微的咯吱聲,我的頭發如水波般蕩漾……

我忽然想更壞一點,坐了起來,對面頰稍稍發紅的李昭媚笑,手指向門:“咱們去那邊,你一邊和我歡好,一邊隔著門和素卿說話。”

李昭用力擰了下我的腰,惡狠狠地笑:“別太過分了哦。”

我才不管他,抓住他的腕子,帶著他朝殿門那邊跑去。

我手撐在門上,回頭,示意李昭過來。

隨後,我透過紗窗往外看,看那個當年給了我重重一擊的女人,張素卿。

她此時穿了件繡了雲紋的薄衫,梳了墜馬髻,並未戴釵環,只簪了朵大紅的牡丹,翠眉輕描,朱唇淡點,眉心貼了花子,手裏提著個大食盒,時不時讓宮人給她舉起貴妃鏡,看妝容有沒有被悶熱弄花了。

悶雷陣陣,就快要下雨了。

我想起了小時候,和她一起讀書說笑;

想起了在牢獄中,等著她來看我,給我捎一件襖子,一口幹凈的水;

可這些我都沒等來,我等來的是麗華被毒死,還有我流放北疆所受的屈辱,以及長達十三年的漫漫苦熬。

素卿,這些年你過得好麽?

錦衣玉食,兒女在側,打理著東宮,受嬪妃叩拜、被著朝臣的尊敬,你過得真好啊。

不知是不是因為恨和報覆,我在盯著素卿的時候,將腰肢扭動得更快,李昭也更賣力,他怕我叫出聲來,一直捂著我的嘴。

我心一橫,重重地拍了下門。

果然,外頭的素卿朝這邊看來,往前行了兩步,問:“殿下醒了?”

誰知她被胡馬公公攔住,胡馬大抵知道是我搞得鬼,笑道:“馬上下雨了,這風實在是大,吹動了門,娘娘且再等等,殿下過會兒醒來要批奏疏。”

素卿眼裏閃過抹失望,嘆了口氣,默默等著。

我不甘心,輕跺了下腳,扭了下李昭的腰。

李昭吃痛,倒吸了口冷氣,忍住,沒發出聲,重重地打了下我的大腿。

他咳了聲,還是順了我的心,盡量穩住自己的呼吸,隔著門對素卿道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我緊張得心狂跳,更多的是興奮,我能感覺到李昭也是如此,他也覺得很刺激。

“臣妾給殿下燉了些參湯。”

素卿揮手,讓丫頭下去,擔憂道:“今兒瞧著殿下似有些不適。”

“勞、勞煩你了。”

李昭“痛苦”道。

“這是臣妾該做的。”

素卿面上一喜,忽而皺眉,擔憂地問:“聽見殿下方才咳嗽了,聲音仿佛也不太對,著涼了麽?”

說到這兒,素卿就要往前殿裏走。

“站住!”

李昭急忙喝道:“本宮好得很。”

對,就是這樣。

素卿,當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我的人,可有想過會有今日。

我笑得花枝亂顫,拼命往開掰他捂我口的手,他手捂得越發重了,最後,重重地咳嗽了聲,喝罵:“滾!”

他松了口氣,環抱住我,臉貼在我的背上,有些厭煩地往外瞧,語氣軟了幾分:“本宮的意思是說,你先回去罷,不用時時刻刻地關心,如今軍餉吃緊,戰事不利,本宮心煩著,顧不上你也正常,你要理解。”

素卿委屈地掉淚,只能“賢德”地行了一禮,百般囑咐殿下要照顧好身子,然後坐著轎輦,孤零零地消失在雷雨夜中……

我還沒來得及嘲笑她,就被李昭掰正了身子,他掐住我的脖子,惡狠狠地俯下身來,咬牙恨道:“膽子越發大了,看來朕把你寵過頭了。”

“那你罰我呀。”

我一臉欠揍的表情,挑釁他。

“好,這可是你說的。”

他一把橫抱起我,朝偏殿走去。

……

一夜雨疏風驟,有人高床軟枕,有人就得獨守空房。

……

瘋狂過後,總會回歸平靜。

我枕在他的肩窩,臉貼在他的心口,不住地回想他的熱情,還有素卿碰釘子的可憐相,於是笑出了聲。

其實,他早都對素卿不滿了吧,正好趁著我作怪,小小地發洩了一把。

“又在笑話素卿?”

李昭閉著眼,輕撫著我的頭發,柔聲道:“以後別這樣了,萬一叫她發現了你,不是什麽好事。朕縱使手眼通天,可也有疏忽的時候,妍華,好好保護自己,別出事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答應了他。

驀地,我想起之前在密檔看過的,他有一妻二妾,素卿和曹妃今兒都來獻殷勤,獨獨那個鄭妃沒來。

鄭妃是將門之後,父兄戰死後,隨母親投奔長安的舅舅,她舅舅是太史令,為人很是正派,她在十年前入宮給李昭當側妃,至今無所出,也是可憐。

聽見我嘆了口氣,李昭壞笑:“怎麽,今晚還沒滿足?”

“哪有。”

我拍了下他腰,道:“我聽說你還有個側妃,今兒怎麽沒見到她。”

“她是個孝順的人,自幼由舅父教導長大,如今舅父重病,朕開恩,特許她出宮侍疾。”

說到這兒,李昭將我往上抱了些,湊到我耳邊,悄聲道:“其實,朕暗中派她做點大事,去江州策反楚王和東海王。哎,這個宮裏,朕可以信任的人少之又少,落雲雖說是女流之輩,但才華和勇氣都不讓須眉,是個女中豪傑。”

我又驚又喜。

驚的是,李昭身邊還有這樣厲害的女人;

喜的是,李昭把我當成了可信之人,告訴我這樁絕密之事。

“你放心,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。”

我笑著撒嬌。

“嗯。”

李昭吻了下我的頭發。

“對了,看見太子妃,我猛地記起件事。”

我立馬坐起來,手勾住他的下巴,正色道:“你可千萬別聽那些閑言碎語,我妹夫左良傅真的對你忠心耿耿,你若是真把他召回來,處置了他,我可跟你急。”

“放心,什麽人什麽事,朕心裏都有數呢。”

李昭閉起眼,微笑著回我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我頭枕在他胸口,恨道:“還有謝子風這事,太子妃也太過分了,這樣的身份竟也說那些沒影兒的話,造謠子風和盈袖有私情。”

原本我只是不忿素卿中傷我的袖兒,可我忽然記起一件事。

去年臘月洛陽之變,魏王差點斬殺了左良傅,得虧陳硯松暗中請動了榮國公出面,這才將危局化解。

那晚,我和陳硯松坐在小圍車裏,陳硯松重重地嘆了口氣,說他最中意的女婿其實是子風,煩請我到了長安後,幫子風尋個好親。

……

我忽然緊張極了,仔細琢磨陳硯松的話。

陳硯松是人精裏的人精,從我最初表示想要入宮開始,他就開始暗中協助,幫我調理身子、分析李昭、贈金送銀……無一不是精準地點撥了我,一句廢話都沒有,那麽他說讓我幫子風尋個好親,那是不是暗示?

我心裏一喜,卻裝作若無其事,手指頭勾著李昭的頭發玩兒,氣道:“太子妃就算再傷我都行,可決不能動我的盈袖,殿下,妾心裏著實有個疙瘩,想讓您幫忙。”

“你說。”李昭柔聲道。

“我的袖兒確實欠了子風一份情,那小子是個人品極佳的男兒,長得又玉樹臨風,妾想在長安的好女孩裏幫他選個妻子,給他做個媒。”

我扁著嘴,恨恨道:“子風雖說和袖兒幹幹凈凈的,但到底男女同住一個屋檐底下,瓜田李下,難免生出是非。”

我觀察到,李昭眉梢微微挑了下,唇角也浮起抹笑。

“不至於。”

李昭拍了拍我的背,笑道:“子風打小就是個坦蕩人,絕不會覬覦你那寶貝袖兒的。”

“我不是怕他,我是怕袖兒把持不住。”

對不起袖兒,嫂子不是有意說你壞話的。

“哦?”

李昭壞笑:“不會吧。”

“怎麽不會。”

我咬了口他的下巴,嬌嗔:“我這樣的老妖精看見你這樣的俊哥哥,都沒能把持住,更別提她了。”

李昭噗嗤一笑,睜開眼,定定地看著我,略思索了片刻,柔聲道:“其實你不說,朕也想給子風做個媒。朕有個妹妹,叫月瑟,生的貌美無雙,才情也高,和子風極配,只是朕素來忙,一下子就忘了這事。這樣吧,這樁婚事就交給你了,你來牽這條紅線。”

瞧。

李昭其實早都有這個想法了,連聯姻的公主人選都有了。

讓榮國公出手,最好的法子並不是把他的兒子當人質、逼迫他,而是和他做親家。

陳硯松早都看到這點,李昭也看透了。

我能做的就是,幫他解決這樁心頭大事。

我手支撐著下巴,癡癡地看著他英俊的側臉。

他一直在謀心算計,想必對我,也是如此,我不見得在他心裏有多重的地位,可我恰好是他、陳硯松、榮國公、左良傅還有梅濂等要緊人最中間的那個人,我在誰跟前都能說兩句話,所以,我就像他的那個側妃鄭落雲一樣,能幫到他。

如果我只是如意娘,他會不會一眼都不看我?給我點賞賜作為補償,讓我遠遠離開長安?

他的心,太深了。

我忽然有點難過,捧住他的臉,讓他正面對著我,然後,重重地親了口他。

“我可太喜歡你了。”

我賭氣似的說出這句話。

李昭搖頭一笑,將我摟在懷裏,將薄被拉上來,幫我蓋好,柔聲道:“朕也喜歡你呀,睡吧妍華,不早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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